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全球舞台上构建了一个坚不可摧、自信扩张的形象——即所谓的“外强”。然而，这种宏大的国家叙事之下，是普通民众生活中前所未有的压力、焦虑与绝望，构成了极度危险的“中干”状态。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悖论”，而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和政治合法性危机。
这场危机绝非经济周期的偶然波动，而是国家战略选择与个体福祉之间深刻对立的结构性产物。它表明，过去几十年支撑社会政治稳定的核心机制——以经济绩效为基础的“社会契约”——已濒临崩溃。这份契约，即政府提供持续增长，人民回报以政治顺从的默契，正在被无情的现实所撕裂。
本文旨在从社会学、政治经济学和伦理学的角度，进行一次彻底的批判性分析。我们将直接审视：第一，以“强国”为名的政策如何系统性地榨取和牺牲国内民生基础；第二，构成“中干”的经济、社会和心理困境如何演变为中产阶层梦想的彻底崩塌；第三，经济基础的动摇如何导致政治合法性的全面溃败；第四，官方恐慌性的叙事控制如何进一步加剧了国家与人民之间的信任鸿沟。
要理解当前的危机，必须首先批判性地审视绩效合法性是如何被国家主义的狂热所异化和吞噬的。
1.1 绩效合法性的虚假光环与契约的欺骗性
在1978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经济增长被当作政治合法性的唯一黄金标准。这种“发展主义”叙事虽然在物质上改善了生活，但其内在是欺骗性的：它将经济发展与政治权利对立起来，要求民众以永久的政治顺从换取短暂的经济红利。
- 增长的代价： 这种畸形的“奇迹”是以牺牲环境、过度透支未来资源和系统性地压制劳工权利为代价实现的。它创造了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同时也为今日的财富崩塌埋下了伏笔。
- “中国梦”的破灭： 早期基于“经济机会”的“中国梦”，如今已彻底沦为对一代人的空头支票。当经济机会消散，权力却依然牢不可破时，民众彻底看穿了这份契约的单向性和脆弱性。
1.2 战略重心的野蛮转移：个体福祉的无情牺牲
近十年来的战略重心转移，标志着国家目标从“民生优先”向“地缘政治对抗”的彻底转向。这种“强国”政策，是以牺牲国内社会稳定和个体经济基础为代价的。
- “外强”政策的本质： 倾斜性地投入稀土、光伏等战略性产业，并进行大规模的地缘政治博弈，其核心目标是与全球对手竞争，而非服务于本国民众。这种国家主义的优先性，是对社会资源的单向掠夺。
- 成本的强制内部化： 这些以国家实力为名义的成本，被毫不留情地转嫁给了国内民众。对关键战略领域的资源过度倾斜，直接导致民生领域的资源（医疗、养老、教育）投入被持续挤压；而为了出口优势而进行的产业扩张，更是让本土民众直接承受了无可挽回的环境污染和健康损害。
结论：国家在国际上的强大，是以对国内民众生活基础的系统性榨取和无情牺牲为前提的。
“中干”的现实图景是社会活力、个体信心和家庭财富基础的全面崩溃，是过去半个世纪中产阶层梦想的终结。
2.1 青年世代的系统性绝望
经济放缓对年轻人的冲击，已不再是简单的“失业”，而是对未来阶层流动性的彻底封杀。
2.1.1 青年失业率：掩盖在数字下的社会炸药
青年失业率的高企，官方不得不以“调整统计方式”来掩盖，这不仅是对数据的嘲弄，更是对一代人未来的冷漠。
- 教育与市场的欺骗： 年轻人投入巨大成本获得高等教育，却发现市场萎缩，高薪岗位被政策清零。由此产生的“内卷”、“丧文化”和“躺平”，是对整个社会资源分配和教育体系的沉默抗议。
- 代际流动性的死亡： 无法在职业初期立足，意味着这一代人的长期社会地位和财富积累被判了死刑，加剧了社会阶层的铁板一块。
2.1.2 零工经济的残酷真相：风险的完全外包
两亿人依赖零工经济的背后，是劳动力的彻底去组织化和风险的完全外包。这些所谓的“灵活就业”，实际上是政府在结构性失业面前，将保障、医疗、养老等国家责任彻底抛弃的代名词。零工劳动者在算法的奴役下，承受着极高的生存风险和精神压力。
2.2 家庭财富的洗劫：房地产与消费的死亡螺旋
中国中产家庭财富的崩塌，是对这份社会契约最致命的背叛。
2.2.1 房地产的庞氏骗局与中产财富的蒸发
房地产市场的崩盘，直接导致中产家庭超过七成的资产灰飞烟灭。对于背负巨额房贷的家庭而言，这是一种制度性的掠夺：
- 负财富效应的心理创伤： 资产缩水让家庭陷入长期的心理恐慌，对财富增长叙事彻底失望，由此引发的预防性储蓄和消费萎靡，让经济陷入通缩的死亡螺旋。
2.2.2 民营经济的扼杀与中产的“断崖式”降级
对曾创造财富的民营经济进行持续且不可预测的收紧，直接导致了数百万中产精英和高收入知识分子的集体降级。政策风险的增加，使得市场主体彻底丧失了投资和扩张的信心，加剧了整个社会的经济疲软。
2.3 社会的深层病变：集体焦虑与异化
“中干”最危险的体现，是社会的自我再生产能力和心理健康的崩溃。
- 人口的雪崩式衰退： 对未来极度的悲观情绪，导致民众集体性地放弃生育。这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对社会前景的制度性投票——投下了不信任票。
- 心理健康危机与社会暴力： 普遍的高压、焦虑和不安全感在社会中发酵，社会撕裂加剧，最终体现为心理健康问题的集中爆发和极端暴力事件的增加，标志着社会治理的彻底失控。
经济增长放缓和民生压力的叠加，已无可挽回地侵蚀了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基础，迫使其从依赖“绩效”转向依赖“恐惧”。
3.1 期望值的背叛与“牺牲”叙事的破产
当国家高歌猛进地追求“全球影响力”时，民众开始质疑：这种宏大叙事带来的虚幻荣耀，是否值得用自己家庭的生计、孩子的教育和父母的医疗来交换？
- 老百姓是“无声的代价”： 这种认知——老百姓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国家对外强硬姿态下无声的代价”——是对“社会契约”最尖锐的控诉。它撕下了“为人民服务”的虚伪面纱。
- “人民日报社论”的荒谬性： 官媒试图用“体制优势”来转移矛盾，引发的强烈反弹，正是民众对这种宏大叙事荒谬性的彻底觉醒。在生存危机面前，一切关于“牺牲”的号召都是对民众痛苦的侮辱。
3.2 情感资源的枯竭与强制性的“爱国主义”
政府试图通过煽动民族主义来填补经济疲软造成的合法性空洞，但这种“情感资源”已消耗殆尽。
- 从“自豪”到“质疑”： 阅兵式的投入不再是荣誉的象征，而是引发民众对资源分配不公的公开质疑。当爱国主义与面包、住房、工作脱钩时，它就失去了动员能力。
- 合法性的彻底退化： 政治合法性已彻底退化为一种赤裸裸的权力行使，无法再依赖于任何稳固的经济或情感基础。
3.3 恐慌性镇压与社会信任鸿沟的形成
官方对社交媒体上“过度悲观”言论的整治，是当局对结构性失败的恐慌性反应。
- 系统性审查的本质： 这种压制并非旨在解决问题，而是为了掩盖结构性失败的真相，试图通过抹去“悲观”来制造“虚假繁荣”。
- 信任的彻底崩塌： 压制情绪而非解决问题的行为，使民众意识到政府正在系统性地拒绝倾听和回应他们的痛苦。这直接加深了国家与人民之间的信任鸿沟（Chasm），使那份“不成文的社会契约”彻底失效。
“外强中干”的悖论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国家在国际上的耀武扬威，正建立在国内民众的痛苦和绝望之上。过去赖以维系的“绩效社会契约”已经彻底破产。
人民的质疑——“为什么这些钱不用来改善民生？”——是对国家治理逻辑的最终审判。它清晰地表明，只要政策重心不从虚幻的“国家实力”回归到真实的“家庭福祉”，任何试图通过控制叙事来维持稳定的努力都将是徒劳的。
修复社会契约的唯一路径是：
- 权力对民生的战略性回归： 停止对民营经济的干预和掠夺，将资源从地缘政治和形象工程中撤出，用于重建社会安全网和解决结构性失业。
- 重建个体财富与尊严： 承认并解决房地产泡沫破裂的制度性责任，重建中产阶层的财富信心，并停止对言论的恐慌性镇压。
这场危机已深及骨髓，它要求从根本上改变国家与人民的关系。如果继续沉溺于宏大叙事的幻象，而不正视并解决底层民众和中产阶层的集体绝望，那么支撑这个庞大体系的社会基础，将面临最终的崩溃。